HR日记：出局
1
“AI的核心是神经网络，理解了神经网络，你就理解了人工智能未来的技术方向……”
蓬蓬头里温热的水淋在我身上，我一边揉着满头泡沫，一边用手机收听一个全民普及AI知识的课程。
薛仲推门进来刷牙，见此情景忍不住笑了，“我说小苏同学，你还研究起技术来了？不是打算要抢我的饭碗吧？”
我闭着眼睛，摆手示意他别打断我，直到几分钟后这节课结束，才挑眉看他，“我才懒得抢你饭碗，你的就是我的。”
“不过呢，我们公司开始转型进入人工智能领域了。我如果不持续学习，早晚被那些后浪拍死在沙滩上。”
薛仲沾了牙膏的唇角翘起，“怎么突然这么有危机意识？”
“什么突然？危机意识我一直都有。”我说着抹去脸上的水，慢慢呼出一口气，“人在职场，不出众就出局，任谁都一样。”
“有事发生？”静了一秒钟，薛仲问。
“嗯。”我点头，怕他误会，又赶紧补充，“不是我。”
“徐丽琳和秦华之间，公司怕是不得不做出个选择了。”
2
第二天早上，我去集团开了个会。回公司的路上，总经理的电话就打了过来。
“贾莉莉的事，你知道吗？”他问。
“昨晚徐经理和我讲了。”
“那你回来以后马上到我办公室来。”总经理说，然后顿了顿，“让财务部那几个也过来。”
他口中的“财务部那几个”，包括部门经理徐丽琳、副经理秦华、以及两名会计一名出纳。其中一名会计，正是贾莉莉。
说是让我通知，可我赶到的时候，她们已经到了。
总经理办公室有两张沙发，徐丽琳一个人坐了一张，而其余四个人，肩挨着肩坐在另外一张。
我和总经理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“行，人都到齐了。那徐经理先说一下情况吧。”总经理率先开口。
“好，”徐丽琳点头，转向贾莉莉，“昨天上午，集团公司在财务报表群发了一条群通知，要求周报改为日报，每天下午五点前提交。全集团只有我们公司没有上报。这项工作是你负责的吧，贾莉莉？”
“凭什么是我负责的？”贾莉莉脖子一梗，“你安排我做的是周报，日报和我有什么关系？”
徐丽琳解释，“集团通知已经说得很清楚，周报改成日报......”
她话没说完就被贾莉莉打断，“那你安排我做了吗？你都没安排，回头就把责任往我身上推，太欺负人了吧？”
“这怎么是我欺负人？”徐丽琳的脸涨得通红。
贾莉莉身边，秦华微微垂下了头。
透过她长长的刘海，我看见她涂着正红色唇膏的薄唇，慢慢弯成了一道上扬的弧线。
3
徐丽琳是大半年前从集团总部派过来的。
集团自从成为我们公司第一大股东，其实一直想要派财务经理。这个想法，到去年通过增资方式形成绝对控股之势后，终于落到了行动上。
因为同样来自集团，我提前一周知道了这个消息。
集团人力资源总监打电话给我的时候，原话是这样说的，“苏耘，当年你一个人单枪匹马过去，都能在巅峰立足。徐丽琳有你的帮助，应该能够更顺利地融入进去，你说呢？”
我只能笑着附和。
报到前一天，徐丽琳和我在集团附近的餐厅共进了午餐。
我们同龄，进公司的时间也差不多，但其实私下里接触并不多。印象中她娇娇小小一个人，圆脸大眼睛，爱笑，总是还没开口，唇角的酒窝就漾了起来。
“苏耘，”一见面，徐丽琳就拉住我的胳膊，“我听说秦华那个人挺强势的，你知道我就是个包子，你得帮帮我。”
我被她这话逗笑了，“你是被派去做财务经理，又不是去打架的，我帮你什么？”
徐丽琳叹了一口气，“秦华原本是经理，因为我去了，她降为副职。这口气，怕是不好咽下去。”
“咽不下去也得咽，”我一边翻着菜谱，一边淡淡地说，“财务经理的位置，肯定是属于控股股东的，这一点她心里应该很明白。”
“那她业务能力怎么样？”徐丽琳问，“我过去还是想做事的。那边情况她最熟悉，我特别希望她能够协助我把工作做得更好。”
我摇头，“财务我不懂，没法回答你。不过从我进公司到现在八年了，她每次在经营分析会上做的财务汇报，好像和当年并没什么区别。”
徐丽琳若有所思，好一会儿，才慢慢点了点头。
4
空降难做，这是谁都知道的事。尤其是像徐丽琳这种，下面的人不是你的嫡系不说，就连上面那位总经理，心里怕是也不站在你这边。
“你得稳住，谋定而后动。”我私下里对她说。
徐丽琳苦着脸，“我也想啊。可是集团要求上新的财务系统和集团的系统连通。这个我不去推动，谁去推动？”
可她推动起来，远远没有想象中容易。
第二天，我去财务部核对一个人力成本数据。刚走到门口，正好听见徐丽琳说，“所以，这个新系统需要尽快上线。可能工作量有点大，我的想法是……”
她语速慢，还没说完就被打断，“既然这么重要，那你就做吧。我们都很忙。”
秦华的声音向来穿透力强，属于那种听起来就干脆利落的。所以她一开口，就给人一种这件事定了的感觉。
“不是这样的。”徐丽琳摆着手解释，“更换一个系统，需要把所有历史数据整理好，再按照新的系统的模板完善以后，才能分模块导入进去。这个工作肯定需要大家一起来完成。”
“既然这么麻烦，那为什么要折腾呢？大家本来就忙。”秦华接得飞快，一旁的贾莉莉也跟着帮腔，另一名会计和出纳互相看了一眼，没说话。
“秦姐，不是我折腾，”徐丽琳倒是不介意。性子慢的人也有个优点，就是有耐心，于是她慢条斯理地继续解释，“咱们现在已经形成了产品线，那么产品线的成本就要精细化核算，和预算进行关联……”
秦华摆了摆手，“你刚才都说一遍了，我们听得懂。我就问你，那现在的做法有什么问题？”
“我们公司一直这样做，这不是也没影响利润增长吗？”
徐丽琳被噎住，说不出话来。
我只好笑着走了进去，“贾莉莉，麻烦给我找个数据。上月有一笔社保退款，我要核对一下。”
贾莉莉坐在那里，指了指他们放传票的柜子，“就在那，你自己看吧。”
“哎，一有问题就翻票据，要是能把人力资源和财务数据打通就好了，”我故意说，“集团那边就没这个问题。”
“快了，”徐丽琳把话接过去，“我们正准备上新系统呢。”
“上了就能打通吗？”
她点头。
“那可不错，”我又笑，“最好也能自动计算资产折旧。每次有员工离职，万一需要赔个什么东西，我都还要打电话来问资产残值，也太麻烦你们了。”
秦华侧头看我，脸色慢慢沉了下来。
5
不管财务部的人是不是把徐丽琳当成经理，可她来了，有些事情就可以做些改变。
所以当有出差的同事向我询问，为什么他的工资里面没有发差旅补贴的时候，我便让专员去财务部问清楚。
“苏姐，你说她们怎么想的啊？”专员去了十几分钟，回来就钻进办公室和我吐槽。
“就因为那位同事出差时住在了朋友家，财务说没有住宿票据就不能报补贴，让咱们发在工资里。我问了徐经理，徐经理认为这种情况写个说明就可以报销。可秦经理不同意，还强调以前都是这样做的。”
我笑了，“以前确实是这样做的，但也不说明这样做就对。我早就提出来过这个问题，秦华当时也是这样说的。以前如何如何这种话，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。”
虽然不赞同，然而最后，我还是把这笔补贴发在了工资里。
因为秦华振振有词地问我：“她说没有票据可以报销补贴，那税务稽查出了问题她负责？到时候，还不是推给我们这些做事的人！”
我能怎么办？能说我问过税务局的同学了，徐丽琳的处理方式是对的？能说现在出了问题本来就该徐丽琳负责？
说什么都不合适。
“关于补贴核算，前年就出了新的规定。我今天还特意找出来发给秦华了，”说着徐丽琳苦笑，“结果她说她做了十几年财务了，一个补贴发放，她用不着现学。”
“那这种情况以后该怎么处理？”我皱眉，“明明报补贴不需要扣个税，现在放在工资里面就要扣人家个税，我认为这实在不合理。”
“那能怎么办？”徐丽琳摇头，“规定人家不看，我能直接说她的理解错了吗？”
“为什么不能？”说到这里，我想起一件事，忍不住笑了，“有次在总经理面前，秦华说调薪不能跨档，否则员工的税率全部会高出一大截。我告诉她月工资是分段对照税率的，只有达到上一级税率的部分才会适用于上一级税率。”
“结果她很自信地说，公式明明就是乘以一个税率的，并没有分段。我只好把速算扣除数的原理给她普及了一遍。”
徐丽琳听完，捂住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。
“秦华的优势是对公司财务数据很熟。但是，”我摇头，“她也许真的安稳太久了，这些年看不见任何学习提升。做事的方式也总是给我一种上世纪末老会计的既视感。”
“你~哈哈。”徐丽琳又笑了起来。
6
新系统的上线，到底出了问题。
“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，今天你们必须给我讲清楚！”我走进会议室的时候，正听见总经理说这句话。
坐在我对面的徐丽琳紧抿着唇，放在桌面上的手也死死地抓着一支笔。她旁边的秦华却神色如常。
“张总，”先开口的是贾莉莉，“我们当时都不太赞成切换系统。原来的系统用了这么多年，一直好好的……”
"是啊，现在账都记不了了，还不如用原来的呢。”另一个会计低着头，小声嘀咕。
“这是系统的问题吗？”徐丽琳终于忍不住，转头去看贾莉莉，“我再三强调要把近三年所有的账目理清楚，按照模板填写以后才能导进去。可你们资产折旧只导入了当前时点情况，要不然系统能报错吗？”
“你说得轻松，公司发展这么快，三年的折旧要填多久你知道不？我们还要报销、还要给集团报表，难道这些都不做了，只给你填这个表？”贾莉莉说着说着，仰起头抹眼睛，一副拼命忍住眼泪的样子。
“工作量大也要做，只是一次性的投入，导入系统以后就会好。总不能永远用手工帐吧？”徐丽琳有些无语。
总经理听到这，插了一句，“我们固定资产折旧，用的是手工记账吗？以前我也没关注这一块，为什么没有用财务系统呢？”
“手工帐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，”秦华这才开口，“我们以前一直都是这样做的。财务工作，只要账目清清楚楚就行了。至于用什么工具，我个人觉得没有那么重要。”
我有些忍不住想笑了。
去年采购部那边上进销存系统，提出来要和财务系统打通，我觉得想法很好，可是这位秦经理，当时也是这样说的。
总经理似乎也想到这点，眉头微微皱了皱，“秦华，你也别说工具不重要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，既然已经定了上系统，那就大家辛苦一下，周末加班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吧。”
秦华几人都没有说话。
只有徐丽琳爽快地点头，“好的，张总。您放心，不会影响下周工作。”
散会时，我走得最晚。总经理叫住我，犹豫半天才问，“人到四十多岁，都会变成这样吗？”
"什么样？”我笑了，“您也快四十了吧，我觉得风采依旧。”
他的脸色转晴，“好听的话回家哄你们薛博士去吧。”
我却知道他说的是秦华。
“张总，要我和她谈谈吗？”我问。
“再看看吧。”他缓缓叹了一口气，“企业在奔跑，我真不希望那个拖后腿的人是她。”
7
周六的晚上，薛仲的亲妈、我的婆婆大人从摩洛哥旅游归来，决定到我们这里打个转，于是我们一家三口倾巢出动去迎接。
回来的路上，经过公司办公楼，安然指给她奶奶看，说那是妈妈工作的地方。婆婆贴着车窗看了好一会儿，说：“苏耘，里面还亮着灯呢，有人在加班？”
我探头看过去，果然是。
然后婆婆给我灌输了一套关于不要只晓得工作，学会感受生活之美的言论。听得我和薛仲都想笑。
刚回到家，徐丽琳发来微信，问我一个统计口径的问题。
我回了，随口说：“你们部门都在加班？”
隔了好久她才发过来四个字，“她们有事。”
这就过分了。
我在职场多年，虽然对于勾心斗角这些事一向不屑，但别人做，我最多也只当看不见。说到底，我只是个HR，不影响工作的事不归我管。
然而，这次他们触了我的底线。
工作都已经受到严重影响了，还在拉帮结派，搞小团队，以为自己很聪明，其实蠢得没有边。
“张总，”我打了个电话给总经理，“下周做调薪方案，涉及到一些数据要和财务那边一致。他们财务系统现在出了问题，我担心影响到我这边。要不我过去看看吧，如果她们加班也不能解决，我就要另想办法了。”
“不用了，我这离得近，等会儿夜跑顺便过去转转，有问题我告诉你。”总经理说。
我笑了。
有个热爱夜跑的领导，也实在挺好。
8
后来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，只知道星期一上班的时候，系统已经正常上线，而财务部，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。
“秦姐说自己不熟悉新系统，把账务审核都推到我这里来了。现在我反而没有时间做财务分析。”徐丽琳私下里和我吐槽。
“为什么不把财务分析的职能往下放？”我问她。
她苦笑，“没人肯接，怎么放？”
“你教她们，都没有人愿意学吗？”
“都说忙。”徐丽琳摇头。
一个人的不肯成长，蔓延开来，影响了一个部门。
这个问题有点严重了。
“那你打算怎么办？”我问她。
“慢慢来吧。不管怎么说，现在我安排工作，她们也会去做，这就挺好了。什么想法都不是一天形成的，想改变，也不是一天的事。”
在我看来，徐丽琳这样的态度，已经算是很温和包容。
然而我们谁也没有想到，就是这个最基本的要求——安排的工作能去做，也会很快被打破。
周报改为日报，而贾莉莉对此置之不理，这就是徐丽琳包容的结果。
事情虽然小，背后的问题却不小。她和我商量之后，终于下决心上报到了总经理这里，所以才会发生今天这一幕。
而即使在总经理面前，贾莉莉也丝毫不退让，这背后，我不相信没有秦华的手笔在里面。
9
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，形势渐渐成了明显的一对四。
总经理一直没表态，等大家都说完了，他才转向我，“苏经理，按照公司制度，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？”
“不服从工作安排，或因消极怠工导致工作无法完成，给与记过处分，在公司通报批评，减发当月绩效工资三百元。”我就事论事地说。
“怎么叫我不服从工作安排？”贾莉莉跳了起来。
秦华按了按她的肩膀，然后转向徐丽琳，“我个人也觉得这件事徐经理没有安排清楚，也有责任。”
“怎么是我没安排清楚？”
徐丽琳说了一半，我打断她，“这点毋庸置疑，任何员工工作出问题，部门管理人员都应该负有管理责任，所以按照公司制度徐经理、秦经理都要共同承担。”
秦华的脸色变了变，很细微，但我了解她。
“这件事和秦姐没关系吧，本来就不是她负责的。”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个会计小声说。
“就是。”旁边的出纳也补充。
“我说的是管理责任。”我重复了一遍，看向总经理，“您的意见呢？”
“就按照你说的办吧。”总经理一锤定音。
当天下午，我去冲咖啡，茶水间里只有秦华一个人。
“苏经理，我们共事好多年了吧？”她垂着眼，一手端着一杯红茶，一手往里面慢慢倒牛奶，做成自制的奶茶。
秦华对于生活的要求一向精致，我去财务部，经常看见她在给桌子上的盆栽修剪花枝。
“是啊，”我点头，“八年了。”
她慢慢笑了，“可你到底是集团派来的，和我们不一样。”
"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。有什么不一样呢？不都是来工作的，希望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？”
秦华沉默了一会儿，“我不像你们，年轻，心气高。我从公司创建就进来了，就想在这里安安稳稳退休。也麻烦你转告徐经理，我不会对她的位置造成什么影响，她也没必要针对我。”
我转身去接水，没让她看见我唇角忍不住溢出的一点讽刺。
人贵有自知之明，单单是代表大股东利益这一点，别说是秦华，就是其他人，也都不能对徐丽琳造成任何冲击。
“你想多了，”我说，“她来这里也是想把工作做好。你们互相配合，完全可以双赢，你觉得呢？”
“来了就否定别人的工作，也是想要双赢的态度？”她问。
我搅合着杯子里的咖啡看她，“秦姐，没有谁的工作是没有问题的。咱们看不见自己的问题，那才是最大的问题。那说明咱们已经停止了成长。”
“你还记得你有多少年没有读过专业书籍了吗？五年前我建议你考注册会计师，并且公司可以给你报销，你去考了吗？所以，如果因为徐丽琳的到来让你有了压力，能去提升自己，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，你说呢？”
她轻笑一声，没再说话，端着杯子和我擦肩而过。
10
春节前，公司照例要确定年终奖分配方案。
往年，财务部的方案是由秦华建议的，总经理尊重她，一般都会批准。所以今年，秦华也提交了一份建议。
然后，总经理把我找到了办公室。
“你来看，”他让我站在他电脑背后，“我怎么觉得这个数字不太对？”
我弯腰看清屏幕上的内容，心里微叹。
看来我上次的话，说给聋子听了。
“她们部门以往每年年终奖增长不会超过10%，可今年，您看这里，”我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名字，“就她，我印象中就比去年增长了70%。”
“70%？”总经理震惊。
我点头，又逐一给他说了一遍。财务部每个人，年终奖都大幅度增长，远超过公司平均涨幅。这其中，甚至包括刚刚被通报批评过的贾莉莉。
“秦华这是想干什么？”总经理问。
我没说话。
事情显而易见。我甚至猜想，这个金额当事的几人很可能已经听说了。如果公司批准了，是她秦华给的，大家感念的也是她。如果公司没批准，任谁都会怀疑，是徐丽琳不同意这个分配方案。
把正常工作搞成宫心计，是我觉得最恶心的事。
最后我建议，把这个方案交给徐丽琳。
既然徐丽琳是部门经理，这个建议就应该由她来做。
“这能行么？”总经理有些担心，“如果她给降了，不是把人都得罪光了？那工作不是更难开展？”
我和总经理对视了一会儿，半开玩笑地说，“您给我句准话，您希望她工作好开展，还是不好开展？放心，无论怎样，我站您这边。”
他顿了顿，继而哈哈大笑。
“你们女人啊，心思太多，”总经理说，“我既然把股份转让了，我就是个职业经理人。她们只要能把工作做好，其他的，我不关心。”
我点头，这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。
11
年终奖反馈回去以后十分钟不到，秦华找上了我。
“我的年终奖，她徐丽琳凭什么给我降？”她开门见山地问。
“凭她是你的上司，凭她对你的工作不满意，凭她来了以后你把很多工作都推出去了，凭总经理同意她这样做，”我看着她逐渐涨红的脸，“还要我说吗，秦姐？”
“她就是想逼我走，是吗？我在这家公司十几年了，我碍着她什么事了？”秦华拍着我的桌子，“是，现在集团才是老板，那就可以这么对待老员工吗？”
“想逼我走，可以，给我补偿吧！只要按照法律规定给钱，我马上走！我快二十年经验，我不相信我在哪做不了一个财务经理！”
我等她发泄完了，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。
秦华没有接，我只好放在桌上。
“秦姐，公司并没有逼你走，但公司对待所有人得公平。你自己说，这几年你做出的贡献，和你逐年上涨的年终奖，匹配吗？”
“什么叫匹配，什么叫不匹配？我来的时候，公司有什么？所有一切，都是从零开始做的。我最好的年华都奉献给公司了，现在公司想把我一脚踢开，然后你问我匹配吗，可笑，太可笑了！”秦华看着我冷笑。
“我刚才就说了，给钱，我就走。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你这一家公司。”
我叹了一口气，“秦姐，你多久没更新简历了？”
她怔住。
“我每年更新，”我打开手机招聘网站给她看，“不是我想跳槽，我只是想看看，我还有没有行情。”
“一个人如果被职场放弃，原因不是别人，恰恰是咱们自己。这个世界，没有谁有资格吃老本，要么你比别人做得好，要么别人取代你，没有别的结果。”
“你回去更新一下简历看看吧，如果之后你还是想走，补偿金我去和总经理谈，一分也不会少你。如果你留下，秦姐，我希望你能跟上公司的步伐，这样不只是徐丽琳，谁都不能把你怎么样。”
我最后说。
12
春节假期结束，贾莉莉率先提出了离职。
这点我们早就想到了，而且等着面试的名单已经握在徐丽琳手里。毕竟一分钱年终奖都没有发给她，以贾莉莉的脑子和性格，她不离职是不可能的。
“你说我做得是不是太过分了？”徐丽琳问我。
我笑了，“我觉得你帮了她。”
在职场上，永远要凭实力说话，没有实力的人，拉帮结派反而最容易成为牺牲品。
“秦姐这几天怎么样？”我问她。
徐丽琳摇头，“看不出来。不过有时候她们三个会一起出去，不知道干什么。”
说到这，她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，“给你讲一件有趣的事。年会时候，我看见你们部门去合影，就说咱们部门也合个影吧。她们几个都找借口说不用了。”
“然后，”徐丽琳放慢了语速，表情更加复杂，“她们去洗手间，结果单独出去合影了。有人看见我，很奇怪地问我为什么没和她们一起。苏耘，在这之前的一刻，我还想着年终奖帮她们争取一下，不要降低那么多。尤其是贾莉莉，我不想用这种方式逼她走。”
“可到那时我才明白，我和她们，只能留下一个了。要么狠，要么滚，我没有选择。”
我又叹了一口气，拍了拍徐丽琳的手背。
13
会计的招聘出奇的顺利，原本贾莉莉还想给徐丽琳一个下马威，闹着非要两周就办完交接。结果我们只用了三天，就招聘了一位名校硕士，四年事务所经验的男孩子取代了她。
这个男孩子入职以后，财务部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。
有时候，不是亲眼看到，有的人以为自己的位置稳稳当当，可以混到老。只有亲眼看到，才会明白每天有多少人等着你腾出地方给他。
“下一步准备怎么办？”我问徐丽琳。
“要求他们梳理现有制度呢，所有的制度和执行两层皮的情况，全部要梳理清楚，落实在流程上。这个过程中谁不愿意配合，公司就不留他了，请他另谋高就吧。”
她说这话的时候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，就连过去那种软软的笑容也没了。
有时候成长就是这样，得到一些，又失去一些。我觉得徐丽琳，终归是得到的更多些。
最后，秦华留了下来。
一个知识陈旧的财务经理，一个连最新的财务系统都不会用的财务经理，除了向徐丽琳低头，她其实并没有别的选择。
“人工智能分为机器学习和深度学习……”晚上洗澡时，我又听起了我的全民AI课堂。
虽然薛仲说，如果有人把我拍在沙滩上，他会好好接着我。可我觉得，我也可以做在沙滩上接着的那个人。
这个职场，不出众就出局。
我不能停，趁着还有机会出众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