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
面试时，我的手机震个不停。等送走了候选人，已经是十几条未读消息，均来自我们部门的微信群。

我翻到最上面一条，是前台妹子白悦的。

“费姐，虽然说办公用品是我负责采购的，但是我这两天请假，工作都临时交接给你了。为什么财务部和你说了要买墨盒，好几天了你都不给买呢？不好这样不负责任吧？”

这条消息一发出，人事专员费雪就炸了。

“谁不负责任了？我只有今天上午接到了韩璐一个电话说要买墨盒，我也没说不买，只是说要问你一下，怎么就成了不负责任了呢？”

然后两个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。

我马上意识到，这件事不对。

依照费雪的性格，如果她真的前几天就收到了这个需求，她只会有两种处理方式：

第一，联系白悦，让白悦下单，反正手机也能采购，她才不会多事；第二，让财务部来找我，不经过我安排的工作，她凭什么要做？

置之不理，然后让自己背上责任，这可不是费雪能做出来的事。

“不要在群里说了，影响其他同事工作。”

我回复了这句话，马上私信白悦，问她怎么回事。

小姑娘委屈得不行，直接把和韩璐的聊天记录截图发给了我。

韩璐话说的不是一般的难听，我都没想到，一个看着挺漂亮时尚的女孩子，在挑拨离间的时候倒有点古装宫斗剧的风格，一边指责费雪，一边还把我们整个部门带了进去。

但事情绝对不会像她说的那样，我几乎可以肯定。

“要不是她这样说，我能问费姐吗？人家厂家明天就放五一假了，今天我才知道，怎么办啊？”白悦自顾自地解释。

这个姑娘别的都好，只是有时候单纯得过了头。我让她立刻去联系供应商，如果这家不行就另找一家，我自己则把费雪找到了办公室。

一进屋，费雪就一脸委屈，“苏经理，我工作十几年了，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指责过呢。要是真有这样的事，你批评我处理我都行。可我冤死了，我就是上午接了韩璐一个电话而已。再说她也没说着急啊。”

“好，我知道了。我会去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，然后咱们再说。”我说着，摇了摇头，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。

2

很显然，韩璐这是冲我来的。

韩璐是财务部的出纳，在公司三年多了。而我和她之间的矛盾，始于去年秋天。

一直以来，我们公司的工资条都是纸质的，员工有需要就去找韩璐打印，如果遇到她比较忙，就会把这个工作推给做工资表的费雪来做。

一次两次没什么，可时间长了，慢慢似乎就成了费雪分内的事，甚至就算韩璐有时间，也会找各种理由让要工资条的同事来找费雪。

莫名其妙被推过来这样繁杂又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，费雪意见也很大，忍了两个月，便反映到了我这里。

我其实并不在意谁多做了一点，我在意的是作为一个已经实现无纸化办公的IT公司，再用这种方式发工资条确实有点落伍了，于是就和财务经理徐丽琳沟通，建议采用银行卡电子工资单的方式来替代纸质工资条。

这本来是一件好事，咨询银行后，银行也表示可以实现。谁知道等发完工资，需要上传电子工资单模板的时候，却出了问题。

韩璐上传了几次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，都没有成功。于是她没了耐性，来了一波骚操作——直接打电话给费雪，让费雪去她的工位上传电子工资单。

费雪自然不愿意。

之前她帮忙打印工资条，已经积累了一肚子的牢骚，可那么多同事等着，她不做也得做。

现在好不容易公司要上电子工资单了，韩璐又想把这件事推给自己。她要是真的接了，那不是以后就成了她的工作？

于是费雪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，“对接银行的系统你们天天用都传不上去，我去传，就能传上去了？”

我能想象她说这话时候语气肯定好不到哪里去，毕竟把她硬塞进我们公司的那位客户，级别相当不一般。人如果有依仗，谁会喜欢忍气吞声？

却没想到韩璐也不是省油的灯。

“你上传怎么了？这个电子工资单本来就是你们苏经理要弄的，也不能只有我们麻烦吧，你们也得干点啊。”

韩璐这话一说，费雪也不和她废话，起身就进了我的办公室。

3

等她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，我忍不住气笑了。

工资条是纸质也好，电子也好，说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？那是他们财务部的职责。结果我提出管理改进意见，给人家添麻烦了，倒是被人记了一笔账。

我马上打电话给徐丽琳，她果然还不知道。

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就是，徐丽琳批评了韩璐，同时取消了她当月的“月度之星”评选资格。然后当天下午，很神奇的，韩璐的工资单也上传成功了。

晚上我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讲给薛仲听，他拍了拍我的头，“得罪人了还这么得意？”

“我也没办法啊，”我摊手，“她们都把球踢到我脚下了，我还不是只有踢回去？”

“踢倒是踢回去了，可别人挨了批评，也不知道背后会怎么说你，”薛仲说着笑了，“不过只敢背后说闲话的人，也不值得我们在意。”

他这话说得好，我本来就不在意。因为整件事，我都没有做错。

没想到有的女孩子的心眼儿，真就那么小。

第二天我还在上班的路上，就收到韩璐的微信，问我为什么针对她。

针对她？我又笑了。她既不是我的情敌，也不是我的竞争对手，我为什么要针对她？

于是我直截了当地回复，“你把自己的工作做好，就不会觉得有人针对你了。”

结果就这样一句话，又让她记在心里了。两个多月以后，韩璐终于找到机会，把这句话还给我。

事情又与费雪有关。我们上月有四名员工离职，可这个月在做工资表的时候，费雪一时疏忽，竟然又给他们发了工资。

而我和徐丽琳那天都在集团开会，只在手机上签批了流程，大的数目没有问题就支付了。

钱一付出去，费雪很快就发现了不对，赶紧跑来向我报告。

我没有批评她，因为这也算正常现象，就算是我自己来做工资表，也不能保证一点都不出错。

只是，她必须去追回发错的工资，否则这笔钱就只有我们三个赔。

也是我们运气好，离职的同事人都不错，费雪去沟通以后，当天晚上他们就一分不差地转回了公司账户。

4

在我看来，这件事就算解决了。所剩下的，不过是写一个情况说明，我和徐丽琳签字以后与进账单一起记账就可以。

然而韩璐不肯。

她拉着会计一起，坚持说这种冲账要总经理签字。

“没有这个必要，其他冲账张总也没签字。有我和苏经理确认，这笔业务就已经清晰了。”徐丽琳在一旁说。

“那如果以后张总知道了批评我们，就徐姐你一个人承担吧。”韩璐没什么好气。

这种时候，不能再让徐丽琳为难了。于是我笑着说，“我明白了，让张总签字是吗？没问题，我去找张总。”

韩璐哼了一声，“苏姐，我可不是针对你啊。如果你们部门工作都做好，就没有这个事儿了。”

在公司这么多年，我还很少被人这样怼，而且还是当着财务部所有人的面。

“没关系，”我顿了顿，笑容不变，“我明白，这次也给你们添麻烦了，以后我们会注意改进。”

余光里，费雪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。

“她什么意思啊？”一回到我办公室，费雪就忍不住拔高了声音，“我做错了，可我已经解决了。芝麻大点的事，她是生怕张总不知道还是怎么的？”

我笑了，起身给她倒菊花茶。

“也不能说是小事，毕竟我们有错在先，认了就是了。你也不用担心，我会和张总说，这件事是我的责任，要处罚我也接受。”

费雪一怔，然后使劲儿摇头，“苏经理，这可不行。工资是我做的，怎么能……”

“我是你的部门经理。”我打断她，然后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，“你的错就是我的错。没关系的，我来承担。”

费雪似乎松了一口气，又有点过意不去，实际上她不明白，这是我唯一的选择。

5

“我签字？”总经理接过我递来的情况说明看完，一脸困惑，“这种事你和徐经理签了不就行了，我签什么？”

我笑了，“出纳那边说要看到您的签字才能冲账，所以还是要向您汇报一下。”

然后我主动承认了自己的复核流程存在漏洞，又提出了改进方式，避免类似问题再次发生。

“那以后你们仔细点吧，”总经理又把单子递回来，脸色有些不豫，“这个字我就不签了。要是几万块钱的帐都要来找我，我一天也就不用干别的了。”

我点头，再次认错以后正准备走，总经理却又叫住我，“那个费雪……”他犹豫了一下，“你批评的时候注意点方法……毕竟她老公那边……”

“您放心，这个我懂的。”我笑着说。

其实客户塞人进来，我是最烦的，尤其是还塞在了我的部门，这让我堵心了好几天。

然而，但凡你是个有点规模的公司，就少不了这些关系户，如果你没有，那多半是你公司发展得不太好，客户看不起。就算我们公司不是单纯靠关系拿单，总也要掂量一下对方的分量。

有些人，得罪了会有很多麻烦，实在没有必要。

“韩璐那边，”总经理有些无奈，“侧面敲打一下吧，也不是什么大事，不管针对你还是费雪，对她都没有任何好处。灯不点不亮，如果韩璐不是个榆木脑袋，应该能明白。”

但愿吧。

能够退一步解决问题，我向来不喜欢把事情做得太难看。

回到办公室，我打电话给韩璐，告诉她总经理说这样签字就可以，麻烦她来拿一下单子，顺便我想和她聊聊。

从上午等到下午，她才慢悠悠地晃了过来。

“不好意思，苏姐，我这边事情多，让你等久了。”韩璐嘴上说着，脸上却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没有。

我看着她莹白的脸，一时有些恍惚。

实在是眼前的姑娘，和我当年亲自招聘进来的那个，已经不太像同一人了。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原来的财务部副经理太久了，这语气腔调，俨然第二个她。

可是那位副经理自从被徐丽琳挤出局，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分量，韩璐却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呢？

在职场上，很多东西，都是不知道吃了多少亏才学会的，我并不希望她也是这样。

不管她怎么折腾，在我看来，韩璐也不过是个小姑娘。如果可以，能和睦相处才是最好的。

6

我向韩璐道了歉。

工资条那件事，我确实可以处理得更柔和一点，现在这件事也一样。是我自己很多时候懒得在丁点小事上多花心思，做事就难免有些愚直。

韩璐大概没想到我会是这个态度，面部表情僵硬了好几秒钟，才挤出来一个笑。

“苏姐，你太客气了，咱们都是为了把工作做好。我这人性格比较直，也不太会说话，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，苏姐你也不要记恨我呀。”

于是我又说了一些场面话，最后才绕到主题上来，委婉地提醒她，这个部门是我负责的，如果工作衔接中有什么问题，也请她直接和我讲。

其他同事做事都很辛苦了，要是再因为误会产生什么不必要的矛盾，惹得大家都不开心，这就不好了。

也不知道韩璐明白我的意思没有，反正她的态度倒是顺着我给的弯儿转了过来，似乎之前的那些令她耿耿于怀的事儿，也全都就此解开了。

我很满意，哪怕是表面的和谐，对我来说也足够了。却没想到第二天一起吃饭的时候，徐丽琳就拿这件事取笑我。

“还道歉，你道什么歉啊？”她一边瞄着远处叫号的服务员，一边抓住我的胳膊，“我和你说苏耘，你以为你让一步人家就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？不可能！”

“我都是这段时间和她们相处得多，才慢慢明白这一点的。韩璐在部门里顶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，开始我想着没必要跟自己手底下的人计较，可是这件事你看出来了吧，除了怼你，她也没拿我这个部门经理当回事。”

“大概是觉得你刚刚换了一个会计，总不会再换一个出纳吧？如果这样，别人会说是你在排除异己的。”

说完这句话，我笑了，“你为什么那么肯定韩璐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？她在我面前可是承认了的。”

“我听见了呗。”

原来，韩璐回到财务部，就拉着一个会计小声嘀咕。徐丽琳注意听了一下，虽然听不完全，也知道是在讲我的闲话。

“我们有一点小事，就被无限地放大，告状比谁都厉害。她自己部门的人出了问题，她怎么不说呢？”韩璐很是不服气。

“也不一定就没说。”

那个会计相对更有心眼，所以就用她的心眼来揣度我，“这次张总就算没签字，对那位的印象也要打折吧？她为了撇清自己，肯定都推在了费雪身上。我看她们部门的矛盾也不少，就是没放在台面上而已。”

更多的话，徐丽琳没有告诉我，但想来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听的。不过没关系，我做了我该做的，至于要怎么理解，那是她韩璐自己的事，和我无关。

“算了，”于是，我摆摆手，“咱们吃咱们的饭，这事你就当没听见，翻篇了。”

“翻篇？”徐丽琳撇撇嘴，然后笑着贴近我耳边，“苏耘，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？你这边翻篇，人家还耿耿于怀呢。”

赌什么，一点小事，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，自负一点说，本来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人，我没必要计较。

却没想到，韩璐消停了没多久，就找到机会利用白悦这个直肠子当炮筒，让我部门的人窝里斗。这个聪明劲儿如果用在正地方，她也不至于毕业五六年，还在做出纳了。

7

白悦那边发给我的聊天记录里，韩璐的确说的是她们那台打印机的墨盒已经没墨好几天了，和费雪说过，费雪说没人安排她做这个。

而费雪，不管以我对她的了解，还是她自己讲的事情经过，都不是这么回事。

于是打发走了费雪，我就找了一份集团要求传阅的通知，拿着去了财务部。

财务部几个人都在，韩璐的态度也如常。

“要不，复印一份你留底吧。”我把通知给徐丽琳看完，随口说。

徐丽琳点头，正要起身，那边新来的会计指着打印机说，“今天复印不了，墨盒没墨了。徐姐，要不我去前台帮你复印一下吧？”

“怎么没墨了呢？没买？”我状似无意地问。

“昨晚审计老师临走时候把很多票据都复印了，然后今天早上打印机就提醒更换墨盒。”

那个会计笑着解释，“我本来以为摇一摇还能顶一阵子，我以前公司就是，谁知道一张也打不出来了。现在买也要明天到吧，今天只有克服一下了。”

“哦，原来是这样。”我点头。余光里，韩璐沉着脸，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脑前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
回到办公室，我先打电话给白悦。

“听说你和韩璐关系很好？”我问。

白悦“嗯”了一声，又说，“我和谁关系都很好呀，苏姐。要不然我能当你的小耳朵吗？”

到底是年纪小，心真大。

我把墨盒的事情和她讲了，着重强调了财务部是今天早上才发现没墨的。也就是说，她们最多就是今天找费雪问过买墨盒的事情，至于韩璐对白悦说的“告诉费雪好几天了，她都不管”是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。

“不会吧？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和我说呀？”白悦语气惊讶。

我没有解释，她只是性格单纯，但并不是傻，稍稍转个弯，便也就明白了自己被人家当枪使了。

“可她干嘛要说这个谎呢？我又没得罪她。”

“我得罪了呀。”我笑了。

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，确实能给我带来一些麻烦：首先，我要批评谁？批评费雪，她明明没有责任，肯定不服。虽然除我之外别人不知道费雪的背景，但她的性格谁都看得出来。

可如果批评白悦，白悦十有八九会认为我袒护费雪，再有人去挑唆两句，可能会就此和我离心。

到最后，搞不好因为一件小事让两个人都对我有意见了。

当然，这对韩璐直接的好处没有，但能够捡个乐子，让我郁闷一下，大概对她来说，也算是收获吧。

8

两边都沟通清楚，用了我大半个下午的时间。

白悦在群里主动向费雪道了歉，这种方式是我要求的。你既然可以不经过大脑，就在群里对着人家开怼，那就要在群里给人家找回面子。

费雪对此应该是满意的，所以很有大姐范儿地表示，这就是一个小误会，说开了就好了，大家都是自己人。

然后又以前辈的姿态提醒白悦，以后什么事情要搞清楚再说，别人家说什么，她就信什么。

事情表面上是平息了，我的部门和我自己也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损害。然而，我却不打算再忍让了——忍让是给懂道理的人机会，不是让不知轻重的人得寸进尺。

徐丽琳大概一直在等我的态度，再干掉一个跟着原来的副经理的人一直是她的愿望。所以第二天，当我发消息，约她中午一起吃饭时，她立刻爽快地答应了。

“对于韩璐的工作表现，你的评价是什么？”等着上菜的时候，我开门见山地问。

徐丽琳深深看我一眼，“很一般，可替代性很强。”

“也许是做久了，懈怠了吧，”我笑笑，“比如她刚来的时候，商务那边投标需要她去税务局打印哪个同事的完税证明，她响应得都很及时。可是现在呢？”

“现在？当然是推给新来的会计小哥哥去做，人家可是小公主，哪能做这些跑腿的事儿？”徐丽琳接口。

“是呀，所以古人说，赛马不相马，我这不是也相错了吗？本来看着四蹄整齐，以为是个有脚力的，谁知道脚力倒是不缺，却都用来踢皮球了。”我半开着玩笑。

“嗯，都怪你，现在把我坑惨了。”徐丽琳立刻卖乖，“看你怎么补偿我。”

补偿，自然是要补偿的。

于是一个星期后，我们招聘的另一个出纳就到位了。

在给总经理汇报的时候，我毫不隐瞒地把前因后果讲了个遍，也坦白承认我就是要逼一下韩璐——如果她认识到危机到来，并且积极进行改进，那公司就还有她一席之地。反之，也是她自己的选择，怪不了别人心狠手辣。

总经理很快点头同意。

也许在身居高位的人看来，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却要耍心眼，本身就是作得一手好死。

9

新的出纳入职，是我们部门专员带着去的财务部。在此之前，韩璐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。所以可想而知，她会有多震惊。

这还不算，当天下午，徐丽琳就让韩璐把手里的事情整理一下，把其中相对重要的，也是能做出成绩的部分，交接给新来的出纳。

韩璐当然不愿意。

自己推脱工作是一回事，把自己的工作交给一个可能是来替代自己的人，又是另外一回事。

可徐丽琳坚持，至于韩璐想要知道的理由，她只给了四个字，“工作需要”。

换成是谁，这时候都会怀疑，明明是一个人的工作量，为什么公司会让两个人来做？这怎么看也不像是长远安排，更像是权宜之计。

当然，本来这就是权宜之计。我既然吃了相马的亏，现在自然要用赛马来弥补。

韩璐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。她选择的第一个自救方式是给新来的出纳找麻烦，交给人家工作说一半留一半，以显示她自己熟悉情况，无可取代。

然而，不得不说一方面出纳的工作难度本身就不大，另一方面我这次相马暂时看来还算成功，新来的出纳妹子脑子很灵光，不到一个月，就把接到手的工作理得清清楚楚，与韩璐之前做得相比，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不只是这样，这妹子人缘也不错，凡是和她打过交道的同事背地里都说，以前报个销还要看韩璐心情，一个票据没贴好也要挨顿说，现在可好了，报销容易多了。

韩璐终于有些慌了。

这时候她才想起来应该向徐丽琳靠拢，于是托朋友从法国带了几样化妆品，想送给徐丽琳。只是太晚了，从她认不清自己是谁，说话做事不把自己的经理放在眼里的时候，就已经晚了。

在多次部门会议上，徐丽琳一边表扬新来的出纳妹子，一边明里暗里打压韩璐之后，她也明白了这一点。

于是，沉寂了几天，韩璐行动了。

10

会议室里，徐丽琳坐在我旁边，对面坐着一脸茫然的韩璐。

“能解释一下吗，这几个时间段，你的打卡记录都显示外出，去了哪里？”我把一张纸推到她的面前。

“去银行存支票，或者取现，”韩璐转向徐丽琳，“这些徐经理都知道。”

“确实，”徐丽琳点头，然后话锋一转，“可我觉得很奇怪，韩璐。上周四，你离开银行的时候，是2点40左右，但你回到公司已经4点了。银行距离公司步行也不会超过15分钟，那剩下的一个多小时，你在做什么？”

“还有这周一，你说早上上班直接去银行，但将近中午才回来。你究竟是几点到的银行，之前又做了什么，你自己应该还记得吧？”

“你查我？”韩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，脸色涨得通红，眉毛也因愤怒而倒竖着，“你凭什么查我？”

“凭你利用工作时间，去做了与工作无关的事。”我淡淡开口。

她立刻转向我，声音拔得很高，语气却有些发虚，“我做什么了？”

我笑了，“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啊，比如面试，谁知道呢？”

韩璐一下子噎住了。

“HR这个圈子，是很小的。”我说完摇了摇头。

会议室里静寂下来。

好一会儿，韩璐突然冷笑一声，“我知道，你们不就是想挤走我吗？那我去面试，对你们有什么坏处，你们犯得上用这些阴招对付我吗？”

“没人想挤走你，”徐丽琳忍不住打断她，“你要面试就面试，不能请假吗？利用上班时间去，你还有理了？”

韩璐自然知道自己理亏，索性直接忽略掉上班时间面试这句话，抓住前半句开炮。

“不想挤走我？真是笑话！不想挤走我你们招新人来接手我的工作？不想挤走我你大会小会给我脸色看？”

“也不知道我怎么得罪你们了，一个两个都针对我，揪着一点小事就不放，看我好欺负是吗？”

她说着似乎真的觉得委屈，眼圈渐渐红了起来。

“韩璐，”我双手在桌面上交叉，等到她情绪稍稍平稳一点才开口，“第一，没人针对你，不为别的，你没这个分量。”

“第二，你推脱工作、没事找事、耍小心眼的时候，难道真的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？不是的，如果别人不计较，那只是觉得无足轻重。可真的要计较，你完全不是对手。”

“所以今天，你利用工作时间处理私事，既然我们已经查到了，你应该知道结果会是什么。如果我是你，现在就会选择好聚好散。”

“你们都是领导，”韩璐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，“领导很了不起吗？就可以随意把别人扫地出门吗？”

“公司从来不会随意把员工扫地出门，除非她违反了规章制度……”

徐丽琳说了一半，被韩璐打断，“那还不是你们逼我的？我做错什么你们这么对我？”

已经到了现在，这姑娘竟然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，我有点替她觉得悲哀。

实力不足的人，唯一需要做的，就是踏踏实实积累实力。

耍心机已经很不可取，更严重的是，在耍心机的时候还不能审时度势，正确认识自己的力量，那就只能在别人反击的时候输的一塌糊涂了。

尽管韩璐对于公司按照制度强制解除她的劳动合同难以接受，最后到底还是走了——讲道理，她自己的做法站不住脚；一哭二闹，我们又都不吃这一套。

总经理得知韩璐的手续办完了的时候，说了一句很有趣的话，“很多年轻姑娘穿越小说看多了，以为自己穿回去就能成为宫斗、宅斗高手，可真是天真啊。”

“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哪有那么简单？就像眼前这位，连自己和对手的分量都没掂量清楚，就敢盲目给这个挖坑，给那个下套，最后被埋进去的，可能也只有她自己吧？”

这话，我深以为然。

再多的心机手段小聪明，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，都等于零。如果韩璐吃过这个亏以后，能领悟这一点，也算是一种收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