HR日记：藏锋
1
周三吃完午饭，我在车上睡了一会儿，回办公室的时候，在电梯里遇到了测试主管申凯。
“去哪儿了？”我随口问。
“集团那边，”他说着，微微抬起下巴，“人力资源部组织了一个单元测试培训，请我去讲。”
我点头，“哦，效果怎么样？”
申凯耸耸肩，“就那样吧。来的人良莠不齐，讲得深一点必然会有人听不懂。我已经向培训主管反馈了，以后再做培训，最好限制一下受众的层次。”
我有些哭笑不得，这话要是传到那些听课的人耳朵里，不是把人都得罪完了吗？
申凯这人技术是真的好，只是锋芒，有时候未免太露了。
进了公司大门，我们正要分开，却见几个人噼里啪啦地往洗手间那边跑。
“晓雯，”我叫住我部门的一个专员，“出什么事了？”
“苏姐，你可回来了。”那姑娘看见是我，像是舒了一口气，“有人说测试部张经理晕倒在洗手间了，我已经打了120，咱们快过去看看吧。”
她话音未落，申凯的步子已经迈了出去，我也赶紧抬脚跟上。
张彦博躺在地上，脸色惨白、人事不省。
同事们围了一圈，谁也不敢动他。救护车来得很快，我跟车去了医院，同行的还有申凯。
一顿检查下来，脑血管出血，人立刻就送进了手术室，然后医院就下了病危通知书。
好在张彦博年轻，身体素质一向还不错，手术总算是成功的。
可毕竟是开颅，什么时间能痊愈，愈后效果怎么样，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，他还能不能再回到工作岗位上，这些谁也不知道。
于是一个问题摆在了我和总经理面前——多个项目交付当前，张彦博却突然病倒，测试部该由谁来接手？
两个测试主管，肖继超和申凯，哪一个才是最合适的人选？
2
“我看都不理想，”研发总监摇头，“肖继超是公司老员工，同事关系不错，可是他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，习惯了按部就班，冲劲儿就差了那么一点。”
“而申凯呢……”他苦笑。
“那小子技术是真好，脑子也够用。可也正是因为这样，什么事都要争个高低对错。有一次开会，我才说了一半，他就跳出来反对，说我对自动化测试理解有偏差。当着那么多人，我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。”
总经理笑了起来，“这事儿我怎么听着耳熟？好像公司创业头几年，我也经常被人这样顶。”
研发总监一噎，“是吗？我没印象了。”
这下连我都忍不住跟着笑了。
“现在的情况，这个位置不适合外聘。我看挑个相对合适的吧，至于不理想，在岗位上培养也是一样的。”
总经理说着突然转向我，“苏耘，你的意见呢？肖继超还是申凯？”
HR的可悲之处就在于此，这样的事，如果你不发表意见，那说明要么你对公司的核心人才不了解，要么你圆滑世故不想得罪人。
可你发表了意见，先不说别人会不会认为你有私心，单说将来搞不好就要背锅，就已经很让人郁闷了。
于是我略一思索，把球传了回去，“如果公司当前对测试工作的要求是求稳，按照原来的做法维持就可以，那我建议选择肖继超。”
“反之，如果公司现在需要测试求变，向自动化测试方向发展，可能申凯更合适一些。”
总经理点了点头。
第二天，公司发布了一份任命文件，任命申凯为测试部副经理，主持测试部工作。
“苏姐，”我的专员晓雯私下里问我，“为什么不直接任命为经理呢？毕竟张经理病成那样，可不见得能来上班了。”
我笑笑，“人家才刚一住院，转身就把位置给别人，这不合适吧？再说咱们公司也做不出来这种事。”
小姑娘恍然大悟，然后不停念叨着公司真好，真有人情味。
有没有人情味我就不知道了。不过再凉薄的公司，也没有必要凉薄给所有人看。毕竟人心散了，队伍可就不好带了。
3
但是，就算人心没散，队伍也从来都没好带过。聚沙成塔，让一加一大于二，这本来就是管理者的价值所在。
要不然，你凭什么拿那么多钱呢？
申凯却显然算不上个中好手。
任命发出去没几天，我就听说他做了一件蠢事。
事情发生在测试部早会上。起因是肖继超那个团队有两名女员工即将休产假，肖继超提出招聘两人接替他们的工作，毕竟她们休的不是一天两天，而是五个多月。
就算之后上班，她们也还有一年的哺乳假，这一年，两个人实际产出都会非常有限，极有可能影响团队工作进度。
这个要求实际上也算在情在理，可申凯提出了一个问题，“那等她们回来了怎么办？到时候多了两个人，谁走谁留？”
“都留下啊，”肖继超很不以为然，“这么大个公司不可能就差那两个人的工资吧？”
要是在以前，有人这么说申凯没准也会认同。然而位置决定态度，现在听到这个话，他的脸就沉了下来，直接否定了肖继超的意见。
肖继超在公司七年，好不容易有个机会，却让才来三年不到的小子给抢了，本来就气不顺，现在又被批评了一顿，自然更没有什么好脸色。
“这事之前我和老大说过，他也是同意的。”他当着所有人的面，直接搬出了张彦博。
“现在这个部门是我在负责，”申凯大概觉得权威受到了挑衅，半点也没让步，“张经理怎么答应的我不管，不过我告诉你，人不能招。”
两个人就这样顶了起来。
“不用说那么大声，我知道你是领导，那你说了算好了。”最后肖继超冷笑了一声，转身就出了会议室。
申凯“啪”地一声摔上门，也走了，留下其余人面面相觑。
等到下午我就听到议论，说有的人爬上去了就急着打压别人，嘴脸未免太难看了。
我揉了揉额角，把申凯找到了我的办公室。
扶上马，还得送一程。这种事别人能看笑话我不能。
如果员工觉得公司连培养管理人员的能力都没有，我这个HR难道不丢人吗？
4
申凯是个大个子，1米92的身高，让他在公司里鹤立鸡群。
看着被阳光投在办公桌前的那一道瘦长的阴影，我抬起手示意他坐下，然后问：“那些话你听见了吗？”
“什么话？”他皱眉，有些困惑。
我原原本本说给他听，一点没有委婉。
申凯的脸慢慢涨红了，“谁打压他了？难道他提出什么要求，我就只能同意吗？”
“你急什么，我又没这样说。”我笑笑，“不过申凯，咱们就事论事。这件事你觉得自己处理得有没有什么问题？”
“我有什么问题？我只是在执行公司控制成本的要求。”他说着别过脸去，“怎么不说他肖继超故意找事呢？”
“我知道公司提我他不服。没错，他是比我先来公司，可这是企业，不讲究论资排辈那一套。如果他行，他早就上了。既然现在我是他的上级，他不应该拿出一点起码的尊敬吗？”
这就是年轻经理的问题——总是怕别人不把自己当回事，太急于立威，反而选错了方法。
“申凯。”我想了想，还是决定给他一点建议。
“你既然知道现在你是肖继超的上级，那么，你们之间就已经不存在竞争关系了。换句话说：从今往后，他的成绩，都是你的成绩。他出了问题，你一样要承担责任。”
“所以我觉得，你可以坚持原则，但态度方面，最好更温和包容一点。这样不会有人觉得你弱势，反而会认为是你做领导的大度。而这个时候，如果肖继超表现出一点对你的不尊重，都会显得他很狭隘。其他人也是一样，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。”
“是这样吗？”申凯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，隔了好一会儿才说：“我想想吧，苏姐。”
我猜他并没有听进去我的话。
没关系，既然总经理说了，可以在岗位上培养，那就等他碰壁吧。就像一个孩子，你告诉他热水烫手，远远没有他自己被烫一下印象深刻。
5
事实证明，我的想法是对的，申凯很快就遇到了“钉子”。
一个星期后，晚上下班时我去找研发总监讨论年度调薪的事情。从他办公室里出来路过测试部，我无意中往那边看了一眼，立刻就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。
申凯坐在他的位置上，对面站了几个测试工程师。大家脸色都很难看，不像是在讨论工作，反而像是在对峙。
“我说明天要交一个版本，今晚全体加班，你们没听见吗？”申凯抬起下巴，神态和语调都不容置疑。
“可是申经理，我今天确实有事。我女朋友她爸过生日，早就说好……”肖继超那组的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同事低声说。
“我也是，有同学从外地过来……”另一个也说。
“什么事都比工作重要是吗？”申凯打断他们。
“格子衬衫”一顿，挤出来一个笑，“主要是原来没计划今天加班……”
申凯瞥他一眼，"没计划就不能加了？谁告诉你的？我在这行六年，只知道一件事，别说只是准岳父过生日，就算天塌下来也得先保证按时交付。”
“谁不想按时交付啊？现在搞得这么紧，还不是研发那边转测晚了造成的？”格子衬衫本来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人，被这样一说：也就激出了脾气。
“肖哥说得对，研发那边要延迟几天就延迟几天，你从来也不去催他们，就知道压着自己人加班，把时间赶回来。”
他这话一出，显然是火上浇油。
“我现在没空和你们解释，反正解释了你们也不明白。大局观不是谁都有的。”
申凯说着把目光转向自己的电脑，“我就一条，今晚谁耽误事，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，现在听明白了吗？”
“那肖哥已经走了，你能把他怎么样？”格子衬衫又顶了他一句。
申凯“啪”的一声把鼠标敲在键盘上，整个人随即站了起来，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。
我一看情况不好，赶紧扬声喊了他的名字，然后若无其事地笑着说：“找你有点急事，能不能现在到我那里去？来来来，事情说完我还要回家陪女儿做手工呢。”
申凯胸口起伏了好几秒，到底长腿一迈，跟着我回了办公室。
6
“部门人心都散到什么程度了，你看不出来吗？”
坐下后我叹了一口气，“这段时间更新简历的就有好几个，我不是没有告诉你，你做事怎么就不能策略一点呢？”
“苏姐，坦白说：你觉得他们现在这个表现，是我的原因？”申凯直截了当地问。
“我怎么觉得不重要，关键是你的想法。申凯，这是你的部门。”我一字一顿地说。
申凯并不认为自己有错。正相反，他觉得以前张彦博对待下属太宽松了，那样并不能保证交付目标的达成。
按照团队技能水平，他们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效率，他目前所做的，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全力以赴。
“可是，现在看来，似乎适得其反。”我提醒他。
申凯嗤笑了一声，“当然了。我推动每件事都有人唱对台戏，不适得其反就怪了。”
“你认为这是肖继超造成的？”
“难道还有别人？”
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。
客观地说：肖继超的做法的确有问题，可另一方面，申凯也不是一个成熟的管理者。
就他今天晚上在员工面前表现出来的强硬态度，其实就很不适合他现在的处境——根基未稳，锋芒却太露。
大侠金庸的小说里有一句话叫“重剑无锋”，我很喜欢这句话。它本身是什么意思先不说：但如果把它理解成一种管理哲学，那就是卓有成效的方法不见得非要是锋利见刃的。
可申凯显然不明白这一点。
“那你打算怎么办？”我索性问。
他倒是很自信，“我自然有我的办法。苏姐你刚刚也说了，这是我的部门。”
“好，”我点头，“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来找我，毕竟我做了这么多年HR，小小的心得还是有一点的。”
申凯点头。
不过我明白，不真正遇到麻烦，他是不会求助于我的。
毕竟这是个有才华、有能力，却也极为自负的人。
7
申凯说的办法，就是把肖继超打发走。
两天后我就听说了这个消息——青海的一个客户需要现场测试，申凯原本已经安排了工程师，临走却突然说这个项目难度大，其他人过去怕处理不好，临时调整为派肖继超去。
肖继超这段时间虽然和申凯针尖对麦芒，但总体上，他并不是一个对工作轻忽的人，所以他二话没说提上行李就走了。
然后，从青海转战到西藏，再到海外地区，整整一个多月，我没有在公司里见到过肖继超。
测试部似乎突然安静了下来。整个部门只有一个人的声音，那就是申凯。无论是他提出的测试方案，还是要求团队成员加班，都能做到令行禁止。
申凯的状态也是越来越好，偶尔在公司遇到他，都是一副走路带风的样子。
然而，我却越来越忧虑，担心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。
有一次，猎头朋友向我了解我们公司一位高级测试工程师的情况，正是“格子衬衫”，这引起了我的警觉。
虽然对方什么也不肯说：可我不难猜到，他已经在通过猎头寻找新的机会。
我把事情和申凯说了，他观察了两天，结论是那位工程师最近没什么动作，而且就算他有，他手上的项目，申凯自己也都可以搞定。
申凯技术能力确实出类拔萃。可是我想说：就算你能以一当十，你能以一当百吗？公司想要的，从来不是一两个英雄人物，那是美国西部片，不是当今的职场。
在当今的职场，提升团队能力，才是管理人员真正应该做的。
除此之外，另一件事的发展，也让我不知道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——张彦博身体恢复的不错。
虽然还需要住院，可是他已经提出申请，每周来上两天班，一边治疗一边逐渐回到工作状态。
公司病假期间待遇不错，他为什么这么急着回来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因为申凯。
申凯是张彦博当年亲自从其他公司挖过来的，而后被他一手从工程师提拔成主管。
过去，他们两个可以算是亦师亦友，就连申凯这个名字第一次被集团公司注意到，列入集团核心人员名录，归根结底也是来自张彦博的推荐。
可此一时彼一时，现在的申凯，显然已经成了张彦博职业生涯中最大的威胁。
虽然就算张彦博现在不回来，公司将来也会给他另外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。
可张彦博在公司多年，从无到有建立了今天的测试部，要说他愿意把这个部门拱手相让，至少我是不信的。
所以，他来上班之后，对申凯、对测试部，会产生怎样的影响，这点还真的很难说。
8
果然，在张彦博再次出现在星期一的部门例会上之后，部门的风向悄悄发生了变化。
第一个变化，就是肖继超结束了出差，还有几个没处理完的客户，换成另外一位工程师去处理了。
这件事情，是张彦博拍的板，理由也很充分——外面的工作自然重要，可是好钢使在刀刃上，公司里更需要肖继超。
而且，其他同事也应该积累现场测试经验，得给他们这个机会。
申凯什么都没说：事实上，他也说不出什么。
然后，从肖继超开始，越来越多的人在工作中遇到和申凯意见不一致的时候，会或委婉或直接地提出，要不要问一下张彦博的意见。
而张彦博，即使是赞同申凯意见的时候，也往往会顺手打压他一下。
申凯忍耐了两周，最后终于爆发了。
他爆发的方式是，直接拍板了一个大型项目的测试方案，对于肖继超在测试方案评审时提出的意见，采取了置之不理的态度。
当时因为涉及到异地招聘问题，这个会议我是参加了的。
我不懂测试，但肖继超的意见提出来之后，获得了好几个工程师的支持。
“这个问题不用讨论了，”我记得申凯是这样说的，“为了个小概率事件，多增加两周的测试投入，换成你是客户，你也不会同意的。”
“可是申经理，现网情况复杂，我们还是觉得……”
另一个工程师刚一开口，就被申凯打断，“效率优先，这件事就这么定了，出了问题我来承担。”
然后他大手一挥，“进入下一个议题，别浪费时间了。”
一屋子的工程师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也有人看向肖继超。
肖继超耸耸肩，转向做会议记录的同事，“领导都定了，那我没话了。不过这个记录你要记好，项目经理是我，但意见我可是提了，将来可别找我背锅。”
申凯的脸冷得结了霜一样，“我说了我承担。我还不至于有问题就甩锅给底下人。”
9
谁也没想到，这个项目真的会出问题，而且是大问题。
一个月后，我半夜两点接到总经理电话，客户那边现网崩溃了，几百万注册用户掉线，他要立即飞过去背书。
“苏耘，那个老总是你们薛博士同学吧？快快，这次借你们薛博士用一天，陪我过去一趟，把事情讲清楚。”
薛仲自己创业后，以前的关系肯定是要用起来的。我们公司现在也算是薛仲的甲方，这个忙不能不帮。
于是我爬起来替他收拾东西，然后火速把他送到机场。
总经理黑着脸等在安检口，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，“这么大个bug漏测，测试部是死人吗？申凯那小子怎么做事的？”
我和薛仲对视一眼，他笑着说：“张总，别这么大火气。年轻人偶尔有个失误也很正常，咱们有问题解决问题。”
“天天尾巴翘上天，拽得二五八万，然后给我惹这么大个麻烦……”
总经理一边抱怨一边提着包往里面走，还不忘回头对我说：“明天测试部开会，你也去听听。我倒要看看申凯现在要怎么解决。”
没等到第二天，我回家的路上就给申凯打了电话。
我家楼下有个24小时的麦当劳，申凯点了两杯咖啡，在那里等我。
“苏姐，”他烦躁的抓着头发，“客户那边搞活动，峰值流量一下子突破了测试数据。这种情况从来没遇到过，我真没想到……”
“我知道是小概率事件，可是它发生了，申凯，”我提醒他，“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解决问题。”
“如果明天你们拿不出一个方案来，总经理就被晾在那边了。他该怎么和客户解释，这个问题你想过没有？”
“技术上，我知道该怎么做。可是，这需要研发和测试配合，可能要干几个通宵。现在这个情况，我担心……”
他摇头，把脸转向窗外，看着黑夜里无人的街道，苦笑了一声。
“那么多人等着看我的笑话呢，这个时候让人家撸起袖子加油干，那怎么可能？”
“怎么不可能？”我接着他的话说，“你看低了别人。每个人都是公司的一员，没人希望公司丢单。”
“不过有一点，”申凯转过来和我对视的时候，我一字一顿地说，“你要道歉，当着全部门的面。”
申凯怔了一下，然后脸色涨红，一句话也没说。
“怕以后就没有威信了？”我笑了，摇了摇头，“申凯，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话，水底为海，人低为王。”
“从一开始，我就告诉你，要审时度势，该放低身段就放低，把你的锋芒隐藏好，先把人心拿下来。可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。”
他低下头，半晌才说：“那我现在把自己放低，还来得及吗？怕是每个人都可以趁机踩我一脚吧？”
“那就让他们踩，事实就是，你做错了，你承担后果。否则，只会更让人看不起。”
申凯两只修长的手紧紧扣在一起，青筋慢慢鼓了起来。
我安静等着。
终于，他点头，“明白了，苏姐。我知道该怎么做了。”
10
项目会议还是上次那个会议室，只是情况有了不同。
申凯低下头承认因为自己的刚愎自用，对情况估计不足，导致项目出了问题。
“现在，我有一个处理方案，但是工作量很大，时间只有三天，可能需要大家全力以赴。”
这句话出口，我明显能感觉到，申凯有些紧张。
会议室里鸦雀无声。
“没问题。”肖继超看了他一眼，率先开了口，“你安排就行了。”
这倒让申凯没想到。
见申凯没说话，肖继超环顾了一下会议室里的其他工程师，有些不耐烦。
“没人有问题吧？我可告诉你们，不管责任谁承担，咱们现在都在一条船上了，谁要是这时候想看热闹，等着船沉，那就别怪我老肖说话难听。”
“可是这个问题当时就提出来过……”不知道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。
“我知道提出来过，就是我提出的。”
肖继超冷冷瞥那人一眼，“申经理已经说了，责任是他的。但客户是公司的，饭碗是大家的。该担责任担责任，该干活的干活，哪来那么多废话？”
“我们本来就没有大局观。”另一人说。
申凯的脸更红了。
肖继超就要瞪眼睛。
不得不说，从某种程度上讲，肖继超还是很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以什么态度出现的。
“总经理可还在客户那边，等着你们把问题解决了呢，”我淡淡地说，“要不是这样，这个会我来干什么？”
听话听音，这话其实已经说白了。总经理想知道到了这时候，谁还不顾大局，就忙着撇清自己。
于是大家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不说话了。
我给了申凯一个眼神，他站起来，弯腰鞠了个躬，“这次的问题，确实出在我身上，所有责任由我承担。我会申请扣除本季度绩效工资和年终奖，请大家监督。”
这就落在实处了。
有几个工程师马上神情松动，“我们没问题，申经理，你布置工作吧。”
“对，加班很正常，先解决问题。”
“是啊，经理你都这么说了，我们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申凯这才拿出他的解决方案开始分配工作。
我站起来，转身出了会议室。
11
通宵加班三天以后，申凯终于晕倒了。
其他人都是轮流上阵，多少能休息一下，只有他是全程顶着，承担了最核心的部分工作。
他晕倒的时机也很合适，正在问题解决，大家欢呼的那一刻。
我立刻赶到了，毕竟我已经等着他走这步棋有一会了。
既然要放低姿态，那就要走哀兵策略。一个部门负责人，肯低头认错只是第一步，然后是担当，然后是示弱博同情，都是一整套。
申凯大概是真的是太累了，眼睛一闭，竟然就睡了过去。
我拍着他的胳膊喊了好几声，他整个人一点反应也没有，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。
直到我下了狠手掐他的人中，才把他从睡梦中唤醒。
申凯睁开眼睛的时候，人还有一些迷茫。
不过见到我，他马上想起了自己还有没演完的戏份，于是用有些虚弱的声音说：“总算是解决了，辛苦大家了。”
人心都不是铁打的，这几天他有多拼，也算是有目共睹。于是好多同事劝他回去休息，对申凯的称呼也从“申经理”变成了“凯哥”。
申凯步伐虚浮地跟着我走出了公司。
“谢谢你苏姐，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。”他低声说。
“我是为了大局，不是为了你。”我说着语气严肃起来，“申凯，这是我第一次教你手段，也是最后一次。”
“之所以教你，是为了解决眼前的问题，但是我个人并不建议使用这些手段。”
他点头，脸上有几分赧然。
“我和你说过，水低为海、人低为王，现在我再和你说一次。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希望你从内心里放低自己，能够懂得尊重别人，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。”
“我知道你才华过人，正是因为这样，你和大多数人之间天然就会有距离。可你要做成事情，这些距离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。”
“你必须把自己的锋芒收起来，让自己看起来泯然众人，却又在这普通中多了份担当，才能吸引和凝聚别人。”
“只有这样，你才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管理者，你明白吗？”
外面的阳光正盛，申凯停下脚步，回头望着公司的办公楼，沉默了好一会。
“我懂了，苏姐。”最后他说。